八一文学

第96章（第3页）

下一首歌还是超新星旅行，歌单又回滚到了同样的位置，雨水变多了，在窗外肆无忌惮地回应着。丹有点累了，抿着嘴唇，谨慎地拆开起毛的牛皮袋。这是原本塞在书柜里最深处的东西他看见里面装着很多检查报告，来自不同的医院，但结论都是相似的话，多么残酷，像对无辜者的死刑判决。

他从没听说过这种疾病，拿起手机查找，才知道原来是基因病的一种，许多人会在20至30岁左右发病，病情迅速加重，最终在40岁左右死去。少数人能活到老年，但不能停止服药，还要定期进行手术，排出身体里的废物。哪怕这般活着，也是痛苦万分了。

丹一边看，一边察觉到，脸上湿漉漉的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他哭了。

他在惋惜一个闪闪发亮的灵魂的消失。

真正归整好哈罗德先生的遗物是在几天后的傍晚，丹根本不能专注地做这件事，总是走神，不止一次想起在河边钓鱼的男人，还有坐在桌前等待敲门声的男人。当然，脑海中最深刻的，自然是他借由照片想象出来的、更年长一些的男人，大约30岁，文质彬彬，多情的眼睛注视着书籍。

他下意识忽略了房东太太口中的“脾气暴躁”的描述，完全彰显出自己对哈罗德先生的偏爱。

丹在傍晚六点左右出门，撑一把带有格纹的伞，走进了绿色的滴滴答答的雨水中。哈罗德先生曾经提到，附近有一家杂货店，似乎什么都卖，他总是拜托老板定期送来新的钢笔和墨水。丹觉得自己需要一个相框，不大不小，正好能放下哈罗德先生的照片，他已经把尺寸牢记于心。

老板帮他包装好东西，相框是木头做的，外表涂了防腐的油，不耐高温。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，在接收叮嘱之外，丹突然问，对方还记不记得住在那栋房子里、总是需要钢笔和墨水的哈罗德先生。

“我当然记得。”老板呵呵笑了两声，“他可是一个省心的老主顾，从不挑剔，给钱也很爽快。”

丹把相框抱在胸口，继续走，沿着石板铺成的道路，走到市场里。他和任何一个摊位背后的人聊天，你认识吗？认识哈罗德先生吗？他一遍遍地问。

我认识，他是个古怪的男人，经常让房东太太帮忙买新鲜的牛肉和蔬菜，还有蝴蝶形状的意大利面。

我认识，他长得很英俊，虽然我只见过他一次，当时他拄着顶端包银的拐杖。

我认识，他的全名叫哈罗德·普利萨斯，这个姓氏来自于地名，出生在那里的人大多有一双棕色的瞳孔。

我认识，他认识，我们都认识……他走在路上的时候总在找寻灵感，他说自己偶尔会写一点莫名其妙的故事，自从生病后他就很少出门。哈罗德先生死去了，他们异口同声地说，我们认识他，真是太可惜了。

仅此而已。

在街灯的光环里，丹呼吸着冰凉的空气，雨还不停，雨似乎不会停了。他回到家里，曾经也是哈罗德先生的家，他把照片精准地塞入相框侧面的缝隙。他是个同性恋，年轻又浅薄，纵使遭受打击，但还是忍不住喜欢如此符合自己偏好的对象。他有点唾弃这种不得体的行为，却又伤心地忖度，反正不会有人指责他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