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一文学

第一章 晨雾鎏金（第1页）

梧桐叶尖坠落的露水在青砖上洇开时，林音数到钥匙插入锁孔的第七声回响。黄铜钥匙柄上雕刻的饕餮纹突然转动眼珠，法租界霞飞路134号的雕花铁门应声而开，门楣悬挂的青铜铃铛震落积攒三十年的尘埃。

晨雾在玻璃橱窗上结成冰晶的刹那，货架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轰鸣。林音攥着父亲失踪前塞给她的羊皮账本，看着空荡的柏木货架如同被无形的手涂抹色彩——最上层五盒蓝盖玻璃瓶凭空浮现，英文标签"Penicillin"在薄雾中泛着幽蓝冷光；中间三层整齐码放着玻璃纸包裹的透明丝袜，蕾丝花边比她昨日在永安百货见过的更精致；底层铁皮罐头上的生产日期刺得她眼眶发痛："1943.10.17"。

"叮铃——"

风铃轻响惊醒了凝固的时空。穿阴丹士林蓝布衫的女学生贴着门框，发间别着半旧玳瑁梳，襟前圣约翰大学的铜质校徽蒙着层灰。"请问..."她喉头滚动两下，"真能买到西洋药？"

林音看着女孩磨破的布鞋边，账本突然自动翻页。泛黄纸页浮现出蝇头小楷：『巳时三刻，首单交易磺胺嘧啶，售价五银元』。可她分明记得货架上只有盘尼西林。

"家母得了肺炎。"女学生从内袋掏出裹着红绸的银元，边缘还沾着中药渍，"广慈医院要三块大洋才给注射..."

林音转身取下药瓶的瞬间，货架底层突然浮出六盒印着德文的橙色药盒。她手指触到磺胺嘧啶包装的刹那，1940年代上海制药厂的生产画面洪水般涌入脑海——流水线上穿防化服的身影中，混着个后颈有蔷薇纹身的女人。

银元落入柚木收银台的声响格外清脆。当第五枚钱币停止旋转时，整面西墙货架突然蒙上淡蓝色光晕。女学生道谢离开时，玻璃门将她的剪影投在对面咖啡馆的霓虹招牌上，那抹阴丹士林蓝竟在砖墙上持续显影了十三分钟。

正午艳阳穿透彩璃窗格，在青砖地上烙下斑斓光斑。穿香云纱旗袍的交际花裹着龙涎香的风卷进店内，丹蔻指甲划过玻璃丝袜包装。

"哎哟，这料子比百乐门舞女穿的还透亮。"她眼角泪痣随笑声轻颤，脖颈后的蔷薇纹身在日光下泛着不自然的金属光泽。随着"刺啦"一声包装撕裂，穹顶的水晶吊灯突然投射出爵士乐声，萨克斯旋律里混着1941年和平饭店的枪响。

林音按着突跳的太阳穴找零时，发现收银柜里的银元全都变成了1982年上海造币厂的纪念币。交际花摇曳生姿的背影消失在霞飞路转角时，对面裁缝铺的橱窗玻璃突然映出二十个不同时空的叠加影像——某个平行时空里，这位美人正用同款丝袜勒死佩着南部式手枪的日本军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