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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大舅正与兄弟陈二舅洋洋得意地数着自己的丰功伟绩,眼见他爹拣了这么粗实的竹棍要打自己,这几棍下去,自己岂不是要一命呜乎?父要子死子撞墙,死也是白死,饶是不死……只怕也是半身不遂比死还凄凉。当下爬上窗台,一个翻身就奔逃出屋,陈父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,直把陈大舅追得跳进河里不肯上岸,间中还浮水摸了一条鱼上来。
陈大舅于读书一道烂泥扶不上墙,陈父再不甘也只得死心。
偏偏陈二舅又是施进一流,耍拳斗硬,百斤力气不输田间老牛,别家手不释卷攻读文章,他也手不释卷拿来垫头睡觉,为人又不拘小节,手中拈得什么吃了,顺手揩在了书页上。陈父看得目眦欲裂,污损书卷,简直罪无可恕,小心从二子那取回书,拿布巾蘸一点点水,小心地一点点沾掉脏污,痛惜欲死。
二子皆与读书无缘,陈父又寄厚望于女婿身上,为大女寻了一个落魄的书香人家,书香盈满室,柴扉清贫家,粗茶淡饭了了裹腹,身上破袖兜不住二两清风。好在,陈家教女针指一事必不落下,陈大娘子仗着一手好针线与翁姑一道供养着夫婿读书度日。
轮到二女出嫁,黄氏看着大女日日十指压针线,辛苦得发早白眼早花,说什么也不愿再任由陈父作主二女的终身大事。
黄氏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草绳,担心太过,嫁二女反其道而行,许的二女婿是个在交引铺中兑算银钱的,铜钱金银过手无数,金的兑成银,银的兑成钱,沾染得一身铜臭。
二女婿天天摸索金银,练就一双火眼金睛,一锭银一眼看穿成色,手一掂,立断该银几两几钱,再有染得一样毛病,就好看人身上金银器饰,估量着其价几何。
陈父为此深恶二女婿,嫌他满手铜锈,只恨不能在铜钱眼中扎窝。
待到嫁三女,黄氏痛定思痛,择了又拣拣了又挑,挑到施进身上,勉强还算合心,只嫌寡母当家,她还在犹豫思量,陈父先一步将事定下,耕读耕读,好歹也占了个耕,施进好歹念过半载书,斗大字也识得几筐,看着又憨厚,不似二女婿那般奸滑。
黄氏无法,硬着头皮认下了这桩婚事,夜里暗暗担忧三女嫁后因性子柔软受婆母欺压,不过,这些年过下来,三女婚事虽定得糊里糊涂的,日子竟算得舒心,
陈家二子三女既已团园,又过得几年子孙接二连三落地,陈父心境平顺,他本就是个不操心生计的,成日捧卷看书,颇为风雅。
一年秋收,黄氏领了子媳都去田间劳作,家中谷场铺晒着新收的谷子,一再交待陈父看场,别让满地乱跑的鸡鸭糟贱了新粮,又叮嘱他度量着日头,用耙子把谷子翻晒几遍。
陈父满口应下,捧书一卷,沏茶一壶,搬了竹椅寻了一处阴凉,坐那边吃茶边看书边守谷。这一看便入了迷,黄氏不大放心,借着回家灌凉茶,去谷场看个究竟,这一看真是火冒三丈。
谷场上一雄鸡携鸡妻鸡妾鸡儿,成群结队地在谷场上“咕咕”叫着啄食新谷子,时不时地还屙泡屎下来。
黄氏气得抹泪,与陈父道:“不过叫你看谷赶鸡,些些小事都不愿支把手,我忙累得如头老牛难道是活该的?”
陈父回过神,脸上也有几分赧意,赔罪道:“你我夫妻切勿说这气话,是为夫之过,为夫自省。”话头一转,看谷场上欢快的鸡群用爪子扒拉着谷子,道,“啊呀!这可不是请了好一群的翻谷工?许它们得些吃食也是应当的。”
黄氏气也不是,笑也不是,一耙子赶走鸡,板着脸回田间收粮。
谷场还有其他人家晒谷,看后大感好笑,归家后学与家小说趣,道:陈老丈自家不看谷子,倒遣了一群鸡去翻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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