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一文学

第2章 吾名沈念（第2页）

那个清冷孤寂的身影，会偶尔闯入她的脑海。他此刻在做什么？是否依旧独自守在那空旷寂静的天外天，面对着星辰运转、天道规则？他可曾……哪怕只有一瞬间，察觉到她的失踪，察觉到这天地间，多了一丝与他血脉相连的牵绊？

他若知晓，会是何种神情？那双看透万古沧桑、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，会否因这突如其来的生命而泛起涟漪？是如同寻常男子般的欣喜，还是会因这打破神人界限、可能触动天道平衡的存在，而陷入更深的枷锁与忧虑？

这些问题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，只在她心底漾开一圈圈无声的涟漪，得不到任何回响。她只是清晰地知道，无论缘由为何，结果如何，这个孩子，是因她对行止那份无法磨灭、深藏于骨血的情愫而存在的。是她与他之间，唯一的、真实的联系。

日子，就在这种混杂着身体不适、生存艰辛、内心煎熬与隐秘期盼的状态下，一天天过去。沈璃的腹部高高隆起，行动愈发不便，腰背时常酸胀难忍。老妇人看着她日渐沉重的身子和始终未能痊愈的旧伤，眉宇间的凝重一日深过一日。

终于，在一个乌云蔽月、山雨欲来的夜晚，征兆来临。

起初是腹中一阵紧过一阵的、规律性的收缩性疼痛，不同于往常的胎动。沈璃靠在草铺上，抿着唇，默默计算着间隔。随着时间推移，那疼痛如同汹涌的潮水，一波强过一波，猛烈地冲击着她本就脆弱的身体防线。汗水迅速浸湿了她的鬓发和单薄的衣衫，额头上青筋隐现。

“要生了。”老妇人检查了一下，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。她迅速行动起来，将烧好的热水、干净的布条（是沈璃那些练习之作中最为柔软的部分）、以及磨利的石刀准备在一旁。摇曳的火光将她们的身影放大投射在岩壁上，如同上演着一场古老而原始的戏剧。

没有仙侍环绕，没有灵药护持，没有稳婆专业的指导。只有山野精怪朴素的接生经验，和沈璃自身顽强的意志。

剧痛如同狂暴的野兽，在她体内肆虐，试图将她的神魂都撕裂开来。她死死咬住老妇人塞到她嘴里的、一卷干净的布巾，防止自己因极致的痛苦而咬断舌头。指甲深深抠入身下垫着的、相对柔软的兽皮之中，留下深刻的痕迹。喉咙里压抑着破碎的、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，但她始终没有发出凄厉的惨叫。

碧苍王的骄傲，不允许她在此刻示弱。母亲的坚韧，支撑着她必须挺过去。

意识在疼痛的浪潮中浮沉。恍惚间，她仿佛又看到了那片浩瀚的星空，看到了那个立于云端、衣袂飘飘的身影。行止……她在心中无声地呼唤，是祈求一份力量，还是仅仅想告诉他，他们有了一个孩子？

“用力！看到头了！”老妇人低沉而急促的声音将她从迷离的边缘拉回。

沈璃凝聚起残存的所有力气，遵循着身体的本能和老妇人的指令，一次次地向下用力。每一次发力，都感觉身体像要被从中劈开，旧伤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，眼前阵阵发黑。血水染红了身下的兽皮和干草，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，与外面骤然倾泻而下的暴雨声、呼啸的风声交织在一起。

就在她感觉力气即将耗尽，意识快要被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——

“哇——！”

一声嘹亮、清脆，充满了无限生机与力量的婴啼，如同划破厚重乌云的第一道阳光，猛地穿透了风雨声，响彻了整个山洞！

那哭声如此响亮，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、向天地宣告自身存在的倔强。

所有的疼痛，仿佛都在这一声啼哭中，找到了意义，如同退潮般迅速远去，只余下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，和一种难以言喻的、空茫的轻松。

老妇人手脚麻利地用温水擦拭着婴孩身上沾染的血污，用准备好的、沈璃亲手缝制的那块最柔软的粗布，将那个小小的、红彤彤的、还带着胎脂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，然后，抱到了几乎脱力的沈璃身边。

“是个女儿。”老妇人的声音里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、如释重负的温和。

沈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，微微侧过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