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一文学

第90章 泰山回响（第2页）

天际线先是露出一丝鱼肚白，慢慢被染上淡淡的粉红、橘黄，如同羞涩少女脸上的红晕。人群开始骚动，所有的相机、手机都举了起来，形成一片钢铁丛林。当太阳终于挣脱云海的束缚，猛地一跃，跳出了地平线的那一刹那，万道金光如同利剑般喷薄而出，瞬间将无边的云海染成一片瑰丽璀璨、流动的金色海洋！整个山顶沸腾了！欢呼声、赞叹声、快门的“咔嚓”声响成一片。那是一种无法用任何语言精确形容的壮丽与辉煌，是自然对攀登者最高的、也是最震撼心灵的奖赏。

佳佳靠在我怀里，我们静静地看着太阳一点点升高，温暖的光芒驱散了寒冷，也照亮了整个山川河流，天地间充满了磅礴的生机。她轻声说，声音在山风里有些飘忽：“小宇，我们以后还要一起去很多很多地方，看很多很多的风景，好吗？”

我紧紧搂住她，山风很大，吹得人几乎站不稳，但心里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、温暖和充满力量：“好，一定。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，天涯海角，刀山火海，我都陪你。” 那不仅仅是一句热恋中的情话，更像是在泰山之巅、在旭日东升、天地为鉴的庄严时刻，许下的一个关于未来、关于陪伴的郑重承诺。那一刻，过去所有的疲惫、汗水甚至疼痛，都成了这无比壮丽景色的最好铺垫，变得无比值得。未来的路，也因为身边这个人的存在，而充满了携手同行的勇气和期待。

然而，兴奋过后，冰冷的现实问题立刻摆在了面前：我们在山顶这家简陋的旅馆办理入住时，才发现一个严重问题——山顶没有Atm机！我俩掏遍所有口袋，凑齐了房费和大衣租金后，现金已所剩无几。 这意味着下山的路费成了大问题。

下山时，我们清点了一下全部财产，只剩下皱巴巴的十块钱了。从南天门到中天门有缆车，但这点钱肯定不够两人坐。我看了看佳佳疲惫不堪、双腿打颤的样子，做出了一个当时认为很“男子汉”的决定：“佳佳，你体力消耗太大了，走到中天门坐旅游大巴下山，车费刚够。我年轻，体力好，我跑下去！咱们在山下出口汇合！”

佳佳起初坚决不同意，担心我下山跑太快出危险。但她拗不过我的坚持，自己也确实每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，实在走不动了，最终只好答应。于是，在中天门这个岔路口，我们不得不分头行动。我深吸一口气，活动了一下酸软无比的腿脚，开始沿着陡峭的台阶往下“跑”。说是跑，其实是连蹦带跳，仗着年轻恢复快、韧带好，常常看准了落差，五六级台阶并作一步往下蹦，耳边风声呼呼作响，速度倒是飞快，是一种近乎失控的、宣泄式的下撤。

下山等佳佳，等了大约半个小时，看见手里高高举着一张二十元的纸币，上气不接下气的佳佳出现在我面前。

原来，她在我走后，越想越不放心，一个人下山又慢又怕，正心乱如麻时，竟意外在路边的石缝边看到了这救命的二十元钱！她当时什么也顾不上了，只有一个念头：追上我，不能让我一个人这样冒险跑下山！于是便不顾一切地追了下来。

我看着她累得几乎虚脱、站都站不稳的样子，又心疼又好笑，心里却像被一股暖流击中，软得一塌糊涂。这个傻姑娘！我赶紧冲回去扶住她：“你傻啊！这么陡的台阶你还追！摔倒了怎么办！多危险啊！” 我俩都笑了。

我们决定狠狠犒劳自己。我豪气地一挥手，拦了辆出租车，对司机说：“师傅，拉我们去泰安最豪华、最好的饭店！我们必须补一补！”

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打量了一下我们这两个灰头土脸、衣衫不整、学生模样的年轻人，了然地笑了笑，没说什么，把我们拉到了“北冰洋大酒店”门口，说：“这儿就不错，味道也正宗。”

走进窗明几净、冷气充足的餐厅，和山顶的简陋、路途的狼狈相比，简直是天堂般的享受。我们拿着制作精美的菜单，看着上面在油城想都不敢想的亲民价格，激动得差点掉下眼泪。既然在泰山顶因为“财政危机”没能好好吃顿饭，现在必须补偿回来！我们毫不客气，一口气点了四个硬菜：葱烧海参，，九转大肠，油焖大虾，糖醋鲤鱼，还点了一个清爽的奶汤蒲菜来解腻。这几个也是鲁菜的经典。

那一顿饭，我们吃得酣畅淋漓，风卷残云，满嘴流油，感觉把爬泰山消耗的所有能量和委屈都补了回来，幸福感爆棚，达到了人生的一个小巅峰！最后结账，一看账单，才一百多块钱！“我的天，山东泰安这物价，真是给了我一个大逼斗！”佳佳摸着圆滚滚的肚子，感慨万分，对山东的好感度瞬间飙升到顶点。

酒足饭饱，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袭来。离晚上火车出发还有六个多小时。我们又累又乏，浑身酸痛，只想找个地方瘫着。看到火车站附近有家“在水一方”洗浴中心，看起来干净宽敞，我们便走了进去。

泡在热气腾腾的池水里，感受着热水包裹、按摩着每一寸酸痛的肌肉，所有的疲惫和尘埃仿佛都被洗涤干净，浑身舒坦得每个毛孔都在唱歌。我们找了个安静的休息大厅，躺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。我看佳佳走路都歪歪扭扭，脚踝小腿肯定酸胀得厉害，就给她点了一个足底按摩，想让她彻底放松一下。一位手法娴熟、态度温和的大姐过来，认真地给佳佳做足疗，按摩穴位。佳佳起初还强打精神，和我小声聊着爬山时的种种趣事和惊险，但也许是身体彻底放松了，也许是按摩太舒服了，没过几分钟，她的声音就越来越小，越来越含糊，头一歪，靠在沙发背上，呼吸变得均匀、绵长，竟然沉沉地睡着了。

柔和的灯光下，她熟睡的侧脸显得格外安静、柔美，像一幅静谧的油画。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两道扇形的淡淡阴影，嘴角微微上扬，带着一丝甜甜的、满足的弧度，似乎正做着什么美梦。足疗大姐做完规定时间，看到佳佳睡得正香，冲我理解地、善意地笑了笑，悄悄收拾好东西，轻手轻脚地离开了。休息厅里很安静，只有若有若无的轻音乐和其他客人轻微的鼾声。我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，什么也不做，只是看着她毫无防备的、恬静的睡颜，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爱怜、满足和宁静。这一路上的艰辛汗水、互相扶持、意外惊喜、开怀大笑，所有的情绪，最终都化作了此刻看着她安稳入睡的、平淡却深沉的幸福。山海的壮阔，人间的烟火，似乎都融汇于此。我忍不住俯下身，想轻轻亲一下她的额头，又怕一点点动静都会惊扰她的好梦，最终，只是极轻极轻地，用嘴唇碰了碰她散落在额前的发梢，感受着那份柔软的暖意。

我们就那样一直休息到离火车开车还有半小时，才被闹钟唤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