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一文学

第92章 夏末的回响（第2页）

晚上，是老尹和他媳妇单独请我们几个最亲近的朋友吃饭，算是答谢宴。气氛比中午轻松很多，都是自己人。新娘子卸了浓妆，换上便服，显得亲切随和了许多。老尹几杯酒下肚，话也多了起来，说起我们小时候一起偷地里的苞米烤着吃，说起初中时一起在游戏厅里挥霍青春，说起高中毕业后各奔东西……时光仿佛被压缩，一幕幕在眼前闪过。从穿开裆裤一起和泥巴，到如今他西装革履迎娶新娘，我们这些曾经一起捣蛋的伙伴，他是最早成家立业的，剩下的都还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徘徊。一切都太快了，快得让人恍惚，快得让人心生恐慌。

看着老尹给媳妇夹菜时那自然又体贴的动作，看着新娘子看他时眼里那份依赖和温柔，我心里焦虑又多了几分，我也想要这样的寻常日子，这样的触手可及的温暖。可我和佳佳，我们的“寻常”，却注定要隔着千山万水。

酒过三巡，菜过五味，大家的祝福声此起彼伏，聊着童年那些欢乐的趣事。回到家，已是深夜。带着七八分的醉意，倒在床上，却毫无睡意。白天强压下去的各种情绪，在酒精的催化下，像决堤的洪水，汹涌而来。心酸，为那些无疾而终的过往；无奈，对着眼前这道看似无解的难题；惆怅，对着即将到来的离别；抑郁，为这种仿佛陷入循环的无力感；最后，所有这些情绪混合在一起，变成了一种想要砸东西、想要呐喊、想要质问老天的抓狂冲动！

嗓子又干又痛，像被砂纸磨过一样。我知道，这是急火攻心，上火了。第二天早上醒来，果然，一开口，声音嘶哑得几乎说不出话。母亲给我泡了胖大海，看着我欲言又止，眼神里是了然和心疼。我摆摆手，什么也没说。

佳佳下午来找我，听到我沙哑的嗓音，吓了一跳。“你怎么了？昨天还好好的？”她伸手摸我的额头，冰凉柔软的手心贴上来，带着关切。

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，那里面映着我此刻狼狈又焦虑的影子。我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，握得紧紧的，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一样。“没事，” 我用尽力气，从嘶哑的喉咙里挤出声音，“就是……有点上火。”

我不能说。我不能把我心里那些翻江倒海的负面情绪，那些怀疑、那些恐惧、那些几乎要让我崩溃的抓狂，统统倒给她。她马上就要回学校了，最后的这十天，应该是轻松、快乐的。我不能用我的焦虑去绑架她，给我们的关系蒙上阴影。

那片乌云，就让它留在我自己心里吧。我必须把它驱散！

是的，我必须！ 躺在床上的那个不眠之夜，在经历了情绪的彻底崩溃和宣泄之后，一个念头却像退潮后露出的礁石，异常清晰和坚定起来。

这份感情，这份我和佳佳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、经历了山海考验的感情，我必须死死守住！ 我又再次想起了那个初中毕业的夏天，那个穿着一身粉白色连衣裙，带着珍珠项链，牵着小京巴少女时代的佳佳。从那时起，我们的命运可能就注定了，或者更早，可能在我们小学时命运就注定了。佳佳，就是我这辈子认定的人了。 这份决心，像一簇火苗，在心底的灰烬中重新燃起，虽然微弱，却异常顽固。以前的那些无疾而终，或许是因为不够爱，或许是因为时机不对，或许就是有缘无分。但这一次，不一样。我能感觉到，佳佳就是那个对的人。为了她，为了我们共同的未来，所有的艰难，我都可以扛。所有的距离，我都可以去跨越。

我必须把握好现在，死死地守护住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情。 这是我在这个夏末的深夜，对着窗外稀疏的星光，对自己许下的、最庄重的誓言。

接下来的十天，陪佳佳逛街，看电影，去我们常去的小馆子吃饭，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，珍惜着分分秒秒。只是，在她不注意的时候，我会更久地凝视她的侧脸，会更紧地握住她的手。离别的日子，终究还是来了。站台上，我笑着揉揉她的头发，说：“到了给我电话。好好吃饭，别想家……” 。她红着眼圈点头，火车开动时，她用力地向我挥手，直到变成一个小小的点。

火车消失在视野尽头，站台上空荡荡的。我站在原地，许久没有动。夏末的风吹过，带着一丝凉意。心头那片云似乎还在，但云层后面，那簇名为“决心”的火苗，正在顽强地燃烧着。路还长，但方向，已经刻在了心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