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一文学

第四十四章《骨鸣笛》（第1页）

方棠擦拭青铜笛时，音孔突然渗出黑红色黏液。这是典当行新收的商周古物，笛身刻着百兽纹，吹口处嵌着半颗人类臼齿。三天前匿名寄来的犀皮盒内，还放着片刻满甲骨文的龟甲。

"这笛子会自己发声。"学徒阿芦指着夜半震颤的笛膜，"昨日子时，它吹的是《招魂》的调子。"

方棠的唇瓣突然刺痛，血珠顺着兽纹渗入音孔。她想起父亲失踪那夜，书房也摆着支骨笛，笛尾系着的红绳与她胎发编成的同心结如出一辙。

子时更声里，穿兽皮襦的老者撞开店门。他十指套着青铜爪套，牙床裸露着参差骨茬："物归原主......这是方家血脉的命笛......"

老者触到展柜的刹那，皮肤如风化的陶俑般剥落。方棠看着他化作满地骨片，每片都刻着残缺的甲骨文。

义庄停尸房弥漫着兽腥气。方棠用镊子拨开第三具男尸的喉管，本该是声带的位置嵌着两枚青铜簧片。解剖刀划开胸腔时，兽毛混着骨渣簌簌洒落，脏器表面烙着完整的百兽纹。

"都是猎户失踪的儿郎。"仵作掀开裹尸布，所有尸体脚踝系着褪色兽筋，"每具都戴着这个。"筋绳末端缀着骨笛残片，断面残留着方棠的齿痕。

典当行暗室的青铜柜里，方棠翻出父亲的狩猎日志。封皮夹着半块龟甲，裂纹处缠着与老者相同的青铜丝。当她将龟甲贴近骨笛时，笛身突然泛起磷火，映出父亲吹笛的身影——他正将婴儿胎发编入笛尾穗。

荒废兽神庙积满陈年骨灰。方棠掀开褪色的《山鬼》帛画，祭坛凹槽里供着七支骨哨，每支都刻着她的生辰八字。最新那支下的《竹书纪年》，记载着武丁年间方氏灭族惨案。

"每甲子需换新喉舌。"穿羽衣的巫祝从骨灰中凝形，腰间兽筋系着方棠的脐带，"殷商大巫用血脉饲兽魂，现在该......"

方棠的耳蜗突然刺痛，青铜簧片钻入耳道化作音蛊。她在幻听中窥见真相：所谓灭族是饲魂仪式，父亲为断轮回割去她的喉骨，却将命数刻进甲骨。

兽神庙开始震颤。方棠用火把点燃兽皮，历代"自己"的骨渣化作烟兽。巫祝在烟雾中狂笑："你烧不毁这《万兽谱》！"

典当行地窖的铜鉴映出骨笛真容。方棠将笛浸入硝水，青铜锈蚀后露出森白牙骨——这竟是用女童牙齿混入兽骨雕琢。百兽纹的朱砂实为人血，与她DNA完全契合。

"你爹盗了我的饲魂咒。"巫祝从骨笛渗出，发间骨笄化作飞灰，"现在该用你的......"

方棠摔碎铜鉴，镜片割破喉管的刹那，三千年记忆倒灌。她看见牧野之战的父亲怀抱骨笛投渊，渊底堆满系兽筋的巫祝骸骨。青铜笛突然爆裂，将巫祝吸入兽魂漩涡。

晨光中，方棠坐在满地甲骨里。驿马送来系兽筋的犀匣，寄件人烙着父亲的巫觋印。她颤抖着启开匣盖，新骨笛的百兽纹泛着血光，吹口处粘着半截逐渐玉化的喉骨。

腊祭夜，典当行收来缠兽筋的骨匣。方棠擦拭笛身时，殷商年间的血腥再度弥漫。新学徒指着祭坛惊叫："东家！甲骨自己在拼《归藏》......"

铜鉴突然映出双人影。穿羽衣的巫祝正在教少年刻骨，两人脐带缠成兽首结。方棠摸到缺失的喉骨，正是甲骨文"祀"字缺失的笔画。

窗外传来远古兽啸，混着穿越时空的骨笛残音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