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一文学

第57章 护城河边的柳絮——古都新梦与儿时旧影（第1页）

接风宴后的第二天，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，将房间切割成明暗相间的条块。佳佳上午有课，早早便去了学校。我独自在安静的小屋里醒来，昨日的奔波、拥挤、美食与人情，像一场热闹的梦，此刻沉淀为一种奇异的安宁。洗漱完毕，简单吃了点昨天买的面包，我便下楼去马路对面那片已经开始喧嚣起来的大杂院市集看热闹，顺便买点菜，等待着佳佳中午回来。

下午的计划，是去天安门广场附近逛逛，中午 12 点多，佳佳回来了，脸上带着下课后的轻松。我们在家做了午饭，炒土豆丝，柿子炒鸡蛋，炒肉片，吃的十分满足，然后，便乘坐地铁，向着天安门进发。

走出地铁站，踏上广场的那一刻，一种宏大的、庄严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。天空高远，广场开阔，人民大会堂和历史博物馆遥遥相对，人民英雄纪念碑巍然矗立，而正前方天安门城楼，朱墙金瓦，在春日阳光下熠熠生辉。广场上游人如织，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旅行团，挥舞着小旗；有拍照留念的家庭，脸上洋溢着笑容；也有像我们这样，静静行走、感受氛围的年轻人。

然而，最先吸引我注意力的，并非这些宏伟的建筑，而是广场一侧两个颇为突兀的“大家伙”——两辆明显已经退役、被改造过的大公交车。 它们并排停放着，车身被刷成了统一的颜色。车门口有人排队，进出频繁。

“咦？广场上怎么还停着两辆大公共汽车？”我指着那边，好奇地问佳佳。

佳佳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：“你仔细看看，那是厕所！”

“厕所？”我更加疑惑了，走近了些才看清，车身的窗户都被封住了，车门处确实是卫生间的入口标志。这创意实在有些出乎意料，把公交车直接改造成移动公厕，放在庄严肃穆的天安门广场上，一种奇特的混搭感油然而生。

佳佳看我一脸惊奇，笑着解释：“这不是临时放的，好像用了挺久了。听说是因为广场太大，固定公厕不够用，特别是节假日人流量巨大的时候。这样改造，既灵活，容量又大。你看，”她指着车底，“下面直接接通了市政的排污管道，很方便的。”

我这才恍然大悟，心里不禁为这充满实用主义智慧的“北京方案”暗暗称奇。在这样一个象征意义极强的空间里，用如此接地气的方式解决最实际的民生问题，这本身就像是一个隐喻：最宏大的叙事，也离不开最细微的关怀。 这看似“不协调”的景象，反而让天安门广场在我眼中变得更加真实、可亲了。

解决了这个小疑惑，我们才开始真正漫步广场。走在宽阔的广场上，看着迎风飘扬的国旗，望着城楼上巨大的国徽，一种作为中国人的自豪感油然而生。我们像许多游客一样，以城楼为背景拍照留念。镜头里，佳佳依偎在我身边，笑容灿烂，身后是沉淀了无数历史的天安门，那一刻，有种个人微小幸福与家国宏大背景悄然重叠的奇妙感觉。

我们没有急于离开广场，而是随着人流，走向天安门城楼。穿过幽深的门洞，脚下是厚重的条石，仿佛能听到历史的回响。门洞的那一头，便是故宫的端门和午门广场。 踏上金水桥感觉又不一样了，金水桥的始建可追溯到明永乐年间，最初为木桥，明景泰三年（1452年）改为石桥，清康熙二十九年（1690年）重建后基本形成今日风貌。其名“金水”源于桥下的金水河，按古代五行学说，西方属金，而金水河源出京城西方的玉泉山，得名金水桥，它是北京天安门和故宫前横跨金水河的一组汉白玉石桥，不仅是连接皇城内外的重要通道，更是中国古代建筑艺术和等级制度的生动体现。我们没有进入故宫，而是沿着故宫的护城河——筒子河，开始了下午的漫步。

护城河在这一段显得格外宁静。 河水碧绿，倒映着巍峨的角楼和连绵的宫墙。靠近故宫一侧，是高大庄严的红色宫墙，墙头上覆盖着金黄色的琉璃瓦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。角楼层层叠叠，飞檐翘角，结构精巧得像积木搭成的艺术品。 而河的对岸，也就是我们行走的这一侧，则是另一番景象。这里种植着高大的柳树和槐树，柳条如丝，槐叶新绿，形成了一条惬意的林荫步道。 树下有长椅，坐着歇脚的老人，也有像我们一样悠闲散步的游客和情侣。

“我们去景山看看吧？”佳佳提议道，“爬到万春亭上，能看到故宫的全景，特别壮观。”我们选择沿着河岸向北走，目标是景山公园。 这段路格外幽静，河水、城墙、绿树构成了一幅古典的画卷。微风吹过，柳絮轻轻飘舞，像一场温柔的雪。河面上偶尔有孩子扔的石头，荡起层层波纹，打破水面的平静，但很快又恢复如镜。我们走得很慢，手牵着手，不时停下来，凭栏远眺对岸的角楼，或者看水中的倒影被微风揉碎。穿过一条马路，我们便到了景山公园的西门。公园里古木参天，以槐树和柏树居多，环境清幽。我们沿着石板路向山顶攀登，山并不高，很快便到了顶上的万春亭。

站在万春亭上向南眺望，整个紫禁城的恢弘景象尽收眼底。一片金灿灿的琉璃瓦屋顶，如同波涛汹涌的海洋，层层叠叠，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。中轴线上的一座座宫殿，秩序井然，庄严无比。午门、太和殿、中和殿、保和殿……此刻以如此真实而磅礴的姿态呈现在眼前。向北看，则是鼓楼、钟楼以及更远处现代北京的城市轮廓线。这种古今交汇的视觉冲击，令人震撼。

“你看，”佳佳指着故宫，“这么庞大的建筑群，这么精确的轴线，古代工匠的智慧和力量真是不可思议。”

我点点头，心中感慨万千。这不仅是建筑的奇观，更是一个古老文明曾经达到的辉煌顶点。站在这里，仿佛能触摸到历史的脉搏。

“你知道吗，”佳佳的声音低沉了些，带着一丝历史的凝重，指向我们脚下，“景山还有一个名字，叫‘煤山’。明朝最后一个皇帝，崇祯，就是在这附近自尽的。”

这句话像一阵冷风，瞬间将眼前的壮丽景色蒙上了一层悲凉的色彩。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，只见亭子附近有一棵歪脖老槐树，虽已不是原物，原物在那个特殊动荡时期被红卫兵砍了，后来又在原地找了个差不多的栽种上，并立有说明牌，标记着那段惨痛的历史遗址。

“1644年春天，”佳佳如同一位沉静的讲述者，望着远处的宫墙，“李自成的起义军攻破了北京城。崇祯皇帝走投无路，他先是逼死了周皇后，然后……”她顿了顿，语气中带着不忍，“他挥剑砍向了自己的女儿，长平公主，喊着‘你为何要生在帝王家！’长平公主用手臂挡了一下，手臂被砍断，昏死过去，侥幸活了下来。崇祯以为她死了，自己就带着一个贴身太监，逃到了这煤山上。”

眼前的繁华景象仿佛在叙述中渐渐褪色，我仿佛能看到三百多年前那个绝望的夜晚，一个曾经拥有天下的帝王，在孤山上徘徊，最终将腰带挂在那棵老槐树上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，也结束了一个王朝。 “他就在那棵树上自缢身亡了。”佳佳轻声说，“明朝，就这么亡了。”

一阵沉默。 微风依旧吹拂，柳絮依旧轻飘，但空气中似乎弥漫开一种历史的沉重感。辉煌的紫禁城，曾是多少人的梦想与荣耀的顶点，却也见证了最彻底的幻灭与悲歌。